春节商业日志：读懂雾霾经济学

腾讯财经 罗飞 发自广西贺州

富川县坐落于湘粤桂三省交界，这里是广西瑶族自治县，也是我的故乡。富川的春节是熏在烟花炮竹的硫磺味里，不过天还是蓝的。看到新闻里，大年初一华北与华东诸多城市在雾霾天里隐隐绰绰，我很庆幸春节回家，蓝天白云和灿烂的阳光，原来也是会成为一种奢侈品。

我还记得2013年12月8日那个早上，北京的PM2.5值又一次爆表。那是一个星期天，我醒来望向窗外，灰蒙蒙一片。在这个城市生活久了，我已然可以根据经验估摸几日的PM2.5指数值了。翻了翻微信朋友圈，华东的小伙伴们还在上面持续地“大惊小怪”，习惯精致生活的上海人民不断地抱怨买不到PM2.5口罩和空气净化器，后者成了经销商需要提着现金上门进货的抢手生意。

在此之前的十数日，华东诸市第一次深陷雾霾中。身处长江出海口的天然地理优势，也无法帮助他们驱逐雾霾。华东的多个PM 2.5监测点数据爆表，测得最高值一度超过600，这一次华东“领跑”全国，浦东机场甚至因为雾霾影响一度关闭。2013年12月，中国大陆有多达25个省份遭遇雾霾天气，长三角地区成为“重灾区”。

相较于华东人民的大呼小叫，北京市民多少已经习惯了雾霾天，和时不时PM2.5指数爆表的现象。2014年1月24日早上，北京的PM2.5指数超过200，我已坐上高铁G529，从北京去往广西桂林。

十个小时的旅程里，我途径了河北的石家庄、河南的郑州、湖北的武汉以及湖南的长沙等地。窗外的景象，从苍茫混沌的草木枯黄，渐变到怡人心脾的翠绿青葱，提示着南北差异。只不过路程里的大多数时间，窗外的景色都有一种海市蜃楼的朦胧美，路上的小伙伴们说，那大约也是雾霾之故。天南海北的人开始在火车上聊起2013年的雾霾，从北到南，我们谈及的远方的故乡竟是无一幸免，包括远在广西的富川县。

在去年之前，这个只有三十年历史的县城，一直以盛产脐橙等高品质农产品闻名，农产品的高品质是需要山清水秀天蓝蓝的背书。如今，这份背书或将“违约”。去年12月从覆盖大江南北的阴霾天也来到湘粤桂的交界。

于是，富川的历史可以划分“断代史”了：雾霾以前和雾霾。我的一位表姐开玩笑称，回来拿着县级的待遇，依旧逃不掉的京城雾霾的“福利”。2013年，她放弃北京工作，回到富川当公务员。

我想，雾霾是呛到了中国，而非仅仅停留在2013年初的华北地区。

当然，有人因此获利。在雾锁华东的那段时间，我采访了一些防治雾霾产品的生产商。后者正在开大马力加紧生产口罩或者空气净化器等产品，这是他们最好的时光。我还记得一些制造商的兴奋顺着电信电缆，从华东传至我的耳朵，他们表示华东地区库存确实告急。12月8日晚上十一点，国内净化器生产商贝昂合伙人章燕一边处理订单数据一边在接受我的访问，她说那几日工作至凌晨已经成为常态，办公室里通宵达旦往来的客户也不少。

“忙，就意味着赚钱。”绿盾公司的赵丹青当时说道。与许多精明的浙江商人一样，在雾霾乍起之际，他就顺势抓住这个机会，转型生产口罩。在此之前绿盾公司经营的是低利润、非主流的纤维生意。如今，绿盾声称自己已经成为国内最大的PM2.5口罩供应商。他多次告诉我，比起2012年不足百万的销售额，2013年，口罩业务给他带来过亿的销售额。看来，雾霾也不全然只是带来窒息感。

不少行业里的人毫不掩饰对赵丹青的羡慕，如今，越来越多的人盯紧雾霾里的生意机会，其中不乏一些规模更大的企业与知名投资人。他们从政府部门频繁出台的大气污染防治计划里看到威胁与机会。

2013年9月国务院发布《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计划制定了极为明确的目标：到2017年，全国地级及以上城市可吸入颗粒物浓度比2012年下降10%以上，优良天数逐年提高；京津冀、长三角、珠三角等区域细颗粒物浓度分别下降25%、20%、15%左右，其中北京市细颗粒物年均浓度控制在60微克/立方米左右。

这并非容易达成的目标。我们平时常说的PM2.5指数，中国制定的标准是PM2.5浓度达到75微克/立方米对应的PM2.5指数为100。换言之，指数爆表状态下，大气里的PM2.5浓度违约375微克。

有媒体引用所谓的科学论证，称要实现上述的防治计划共需投入17500亿元。这个论证是否科学，无从确认。但要实现上述目标，则意味着一系列产业结构调整和落后产能淘汰，这是机会，也是威胁。

近期地方政府相继召开两会，其中有26个省在2014年的政府报告中提及空气治理，其中15个提及雾霾治理。1月中旬北京市召开地方两会，市长王安顺更是立下军令状，言之凿凿，“若2017年实现不了空气治理提头来见”。北京市拟投入7600亿元治理雾霾，虽然没有公布具体的治理方案和资金流向，且首次将降低PM2.5纳入立法——这是拉开雾霾治理大幕的重要信号。

北京的后花园，同是雾霾重镇的河北省，省长张庆伟已经开始着手淘汰落后产能，他以更为激进的方式向外界发出信号，对一些容易产生环境污染的主要行业例如钢铁、水泥、玻璃制造业严格限制产能，他的表态是：“新增一吨产能，党政同责，就地免职”。

类似河北的担心，富川当地人也不是没有。华润水泥厂、华润电力等大型重工企业入驻富川，大唐电力在富川的项目也即将动工，虽然解决了不少人的就业，助推了当地的GDP，但人们担心这些公司是否会带来华北、华东曾经有过的环境污染，是否有一天富川的脐橙，再也不复往日的甜美。

与雾霾有关的故事之所以值得被记录、被反复述说，只因为正如网友调侃所言那般，雾霾面前，人人平等，没有人逃得了，也包括赵丹青般的雾霾淘金者。身居上海的他多次表示，其实并非想赚这样的钱，他更希望是没有雾霾的日子，而不是现在这样：每天出门必会查看PM2.5数据，会带口罩，进屋则是空气净化器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