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温州,一个要读懂中国经济就必须了解的地方。去年以来频发的资金链断裂、老板“跑路”事件,将当地存在已久的民间借贷,再一次推向公众视野。
国务院设立温州金融改革试验区,能否真正让民间借贷阳光化?开放民间资本进入金融业,温州最需要的是什么?而吴英死刑的峰回路转,民间金融合法化是否曙光更现?
* 信贷一放一收“搞死”中小企业
* “中国犹太人”的力量与悲剧
* 金融改革下对“放权”的无限渴望
作者/杨甜甜 (腾讯财经版权所有) “情况最好的时候,我们企业有1000多名员工,销售额每年两位数的增长,利润在15%以上,而在08年金融危机爆发以来,在国家信贷政策大放大收的环境下,一切都改变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浙江奥奔妮服饰有限公司的董事长郑晨爱说。 这是一个周六的上午,地点在下着小雨的温州,位于汽车城内的一幢三层办公楼内。和当地其他服装企业一样,周六上午,董事长和他的员工们一起,仍然为着公司的运转而忙碌着。 公司的业务是设计、生产以及销售服装,40%做外贸生意,60%做内贸生意。郑晨爱说,在2008年海外市场爆发金融危机的时候,外贸的订单明显变少。 虽然如此,出于对中国经济的看好,以及内需市场的提升。2009年,郑晨爱还是决定斥资2000万元,对原有的厂房进行改建。“我们知道高成本的投入,所带来的回报肯定需要时间,可是没有想到,之后内部市场发生的变化,对公司带来这样巨大的冲击。” 信贷一放一收“搞死”中小企业 2008年在经济危机下,政府出台了4万亿的救市计划,通过信贷工具,使得企业来承担经济的复苏。2011年,在通胀越演越烈的情况下,又大量降低市场的流动性,使得企业生存的环境变差。 “很多实体企业和中小企业,就是这样被信贷的一放一收搞死的。”郑晨爱说。 去年以来,随着政府收紧银根,企业的融资成本不断增加,加上劳动力和原材料成本的上升,让奥奔妮这样的中小企业举步维艰。“近两年,公司的利润增长已经被压缩到2%-3%,有时甚至连这点盈利也没有。”裁员随之而来,公司人手从最多时候的1000多名,缩减至600名。 作为温州市服装商会的会长和及温州市工商联的副主席,他经常出席一些有政府官员、经济学家、业内人士参加的论坛,发出自己及其他中小企业的声音。“不过,一些论坛对温州企业的遇到的问题,都没有谈到根源上。” 郑晨爱认为,当前温州企业出现的困难,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房地产泡沫的破裂、信贷上大放大收,以及融资的暴利。“其他问题,例如原料和劳动力成本的上涨,都是客观因素,像境外直投的困难,并不是一直以来的困难。” “中小企业急需的是降低融资成本,这就意味着要建立信用监管体系,形成完整的信息平台,让债务人的资料都被厘清。”郑晨爱说。 作为温州金融改革的突破之一,新建立的温州民间借贷登记服务中心,或许能填补这样一个空白。4月中旬的一天,腾讯财经来到位于温州鹿城区东明景园的民间借贷登记服务中心。 服务中心位于一幢二层小楼里。室内,设计者与工人们仍就拿着图纸,在进行最后的装修。一楼大厅的招牌上覆盖着红布。中心工作人员称,按照当地风俗,在正式开张前,红布不能被揭下。 在二层的大厅内,有两个大的服务窗口,每个窗口有近10名工作人员,一边窗口用于登记借贷,另外一边用于公证、律师事务所等中介机构。 这天上午,温州市鹿城区区长来到服务中心视察,所有工作人员都围在他身边听着指示。虽然登记服务中心尚未开张,但目前已经有中介机构入驻,并且开始布置办公室。 将在4月底正式开业的温州民间借贷登记服务中心,被视为民间资本阳光化的“破冰之举”。不过外界对其前景并非没有担忧。“在服务中心登记,缺乏法律保障。可能导致的情况是,健康的企业不需要去登记,有病的企业才去登记,对这些企业,借款方也不敢借。”一位业内人士称。 “中国犹太人”的力量与悲剧 温州,是一个要读懂中国经济,就必须了解的地方。有着“中国犹太人”之称的温州商人,带着他们二三十年来所积累的大量财富,以及敏锐的投资嗅觉,活跃于世界各地。去年以来,频频发生的企业倒闭潮、资金链断裂、老板“跑路”事件,将当地存在已久的民间借贷,推向了公众的视野。 一位风华正茂的女商人吴英,成为这场非法民间借贷风波突出的符号。今年1月,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对吴英集资诈骗一案进行二审判决,维持对吴英的死刑判决。法院的判决引起了舆论巨大的反响,更让人不禁感叹历史所上演的轮回。 上世纪80年代,同样在温州,同样在民间企业迅猛发展的情况下,国营的金融机构满足不了民间对资本的热切需求,民间钱庄在身份上得不到承认而转入地下,并飞速成长,最终爆发被称为“抬会”的恶性高利贷事件。 在1986年温州抬会事件的主角中,一个名为郑乐芬的温州妇人,在政府决心整治此事件的时候被选中。1991年,她以投机倒把罪被执行枪决。 从当年的郑乐芬,到现在的吴英,20多年过去了,中国经济发生的变化有目共睹,可是症结也越发严重而清晰。历史是否会再度重演? 4月20日傍晚,一则消息引发了微博上的群体“庆祝”:最高人民法院未核准吴英死刑,案件发回浙江高院重审。——历史没有再重演,民间金融合法化是否曙光在前? 此前,3月28日,国务院批准实施《浙江省温州市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总体方案》。温州正式成为中国金融改革的先行区。 “温州金融改革的试验其实是大势所趋,”温州炬森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郭丰豪说,“温州人的思维活跃,能捕捉国家政策的信息,在政策推行之前,早就已经在猜测今年是否会有破冰,敢不敢先行先试?民间借贷早已经铺天盖地,就算国家仍说这是违法的,实际上也一点用处都没有。” 郭丰豪是福建人,1992年来到温州,看到一些所接触的温州老板,靠做鞋子、做小商品起家,积累了足够的财富。“他们买的是9万元一辆的摩托车,家里装修也非常豪华,卡上的钱一刷都是几十万、上百万的,别说根本不用借钱,根本是钱多了没地方去,直到后来,才发现有钱生钱的方式。” “钱生钱”的方式,自然指的是投资房地产。在短短10年间,温州本地的楼价,从每平方米2000元,被炒到2、3万元。不少温州老板发现,用这个方式赚钱,比生产来得快。“既然你做生意,就会用钱去创造更多的钱,这个过程是永无止尽的。” 在炒透本地楼市后,温州商人又大规模向外扩张,在上海、杭州、苏州、厦门、北京、宁波、金华等地置业,并成就了有名的“温州购房团”。 而在去年国家对楼市的宏观调控下,温州企业集体爆发资金链断裂,也就成了必然的结果。 郭丰豪认为,对于投资了地产而出现贷不到款的企业,金融改革并不会给他们带来明显的益处,真正可能因改革收益的,其实是受到“倒闭潮”影响而贷款更难的实体企业。 金融改革下对“放权”的无限渴望 在温州市企业联合会秘书长谢浩眼中,民间资本和民营企业是两兄弟,民企已经有作为有地位,那么民间资本的地位也应当提升。“金融制度的改革要跟上民间资本的发展活跃。现在在温州进行这个试验,就是给民间资本一个地位,让它更好地有作为。” 谢浩称,越是对经济促进有利的民资,越是要给它一个阳光的、规范的渠道。“金融改革的目的是为了投资,为了促进实体经济的发展,而不是为了改革而改革。我们所有的融资手段,最后要落实到投资的渠道中去。所以这就需要相应的实施细则、法律法规。” 而让他有些担忧的是,相应的实施细则是否会像前年的 《国务院关于鼓励和引导民间投资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36条”)一样,相应的实施细则迟迟未能出台。 “不过,这一次的试验力度很大,因为是国务院直接对一个具体地区的具体问题进行试验,我们期待这种试验能对经济发展有好的促进。”谢浩说。 随着温州被获批为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温州金融办主任张震宇自然成为了媒体追逐的对象。 在上周出席某论坛时,张震宇透露,温州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实施方案已基本完成,马上上报省委省政府,批复以后就可以实施。不过,其中关于“小额贷款公司要发展成村镇银行”的细则,必须由国家来审批。 张震宇表示,正在跟银监会在温州银监局做方案,“今年我们想迈出这一步。温州35家小额贷款公司,未来部分优质的可能转为村镇银行,但数量不会太多。” 2009年,银监会发布《小额贷款公司改制设立村镇银行暂行规定》。根据《暂行规定》,小额贷款公司改制为村镇银行,转为村镇银行不能当董事长,只能当董事,董事长要银行来派遣。此外,要保证三年的盈利水平,以及很强的管理团队。 中国人民银行温州市中心支行行长吴国联称,如果小额贷款公司要转入为村镇银行,需要进入银监会的审批。“小额贷款公司主要是利用自由资金及民间资本,一旦转为村镇银行,就是吸收公众存款,“用老百姓的钱,这个要求非常高。” 吴国联说,此次温州金融改革方案下来后,对于是否支持民营发起或者参与村镇银行,现在还是未知数。“能不能小额贷款公司能够主发起直接转为村镇银行,这是银监会要进行探讨的事情。” 另一方面,作为小额贷款公司,未必愿意转为规模更大的、同时也受到更多监管的村镇银行。中国第一家私人钱庄创办者、温州方兴担保有限公司董事长方培林就表示,不看好让小额贷款公司转为村镇银行。 “小额就是小额的,就是放贷公司,它用自己的钱去放,只放不存。如果把小额放贷公司转掉之后,剩下的小额放贷公司就是‘二流货’了,没有这个必要。”方培林说。 在温州中小企业协会会长周德文眼中,方案中的模糊地带,反而创造了发展的空间。“条例里面说,民间资本可以依法发起和参与村镇银行,就是说给了空间,你就大胆去做。但是批不批、由谁来批,现在还不明确。小额贷款公司谁批,村镇银行谁批?如果按现行法律,还是由银监会和人民银行批,你一点都没有空间,那你试点是什么。” 周德文希望,中央可以放权让温州地方来批村镇银行。“国家级的实验区,应当享受国家区试点的权利,像当年深圳一样,很多事情叫特区自己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