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联储“独立性”谜题：特朗普到底能不能炒掉鲍威尔？

[摘要]美国历史上并没有给美联储主席降级的成功先例。所以，即便特朗普针对鲍威尔启动相关程序，其结果也很难预料。不过，特朗普可能通过多个渠道，例如媒体，甚至提出修正案来试图削弱美联储的独立性。

▲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图片来源：中新社

两年前，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玫瑰花园宣布提名鲍威尔担任美联储主席时，称选择鲍威尔是因为“他很强，很坚定，很聪明”。

然而，随着去年美联储不断加息，特朗普对鲍威尔越看越不顺眼。

当地时间6月26日，特朗普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有权力解雇鲍威尔，并直言“他没有做好工作”。

据新华社报道，这已经不是特朗普第一次公开对美联储发难，但分析人士普遍认为，白宫缺乏明确的法律依据来“炒掉”美联储主席，而维护中央银行独立性是美国各界共识。

特朗普或“炒”不掉鲍威尔

自2015年12月开启本轮加息周期以来，截至目前，美联储已累计加息9次。其中，美联储仅2018年就加息4次，累计加息100个基点。

对此，特朗普多次表示不满，认为鉴于低通胀和全球经济增长放缓，美联储加息步伐过快，并炮轰鲍威尔的强硬做法。

进入2019年，美联储货币政策出现些许转向。在6月的美联储公开市场委员会（FOMC）议息会议上，美联储宣布将联邦基金目标利率区间维持在2.25%至2.5%不变，但在政策声明中删除了对利率政策保持“耐心”的表述，并下调对今年通胀的预测。市场普遍认为，这是美联储出于应对各方面压力，尤其是对来自于白宫的强烈不满作出的一种比较温和的妥协。

但特朗普并不领情，6月24日，他在推特上把美联储比作一个“固执的孩子”，称美联储在6月19日维持利率不变是“搞砸了”。

6月26日，特朗普在接受Fox Business采访时称，美联储的货币政策“太疯狂”，鲍威尔根本不该把利率上调到如此高的水平，他“没有做好工作”，“欧洲央行在撒钱，美联储却在收回资金。我们应该让欧央行行长德拉基来当美联储主席”。

特朗普甚至直言：“我有权将他降职或者解雇他，但我从未暗示过实际上会采取这样的行动。”

美国道富环球交易投资和风险咨询主管Daniel Gerard在接受《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时表示，特朗普不太可能解雇鲍威尔。“法律规定，只有在‘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才能罢免美联储理事。但不排除鲍威尔保不住其美联储主席的职位而被降职为美联储理事的可能。法律对于这样的做法也没有清晰的定论，但若真的发生这样的情况，很可能会在法庭受到质疑。美国正经历这样一个时期，即相关政府、部门和独立机构之间互动的长期规范正受到挑战。美国国会非常清楚，货币政策或被利用服务于政治或企业目的，因此才特意让美联储免受政治压力和私营部门的影响”。

但在瑞银资产管理董事罗迪看来，特朗普并不能把鲍威尔怎么样。他对《国际金融报》记者表示：“美国历史上并没有给美联储主席降级的成功先例。所以，即便特朗普针对鲍威尔启动相关程序，其结果也很难预料。不过，特朗普可能通过多个渠道，例如媒体，甚至提出修正案来试图削弱美联储的独立性。当然，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美国国内的政治环境对特朗普政府的支持程度。”

“独立性”认知已被破坏

公开资料显示，美联储由12家地区性储备银行、业务执行机构、联邦储备委员会和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组成。

1913年，美国国会通过《联邦储备法》，创建了美联储体系。

根据法案，美联储是一个由国会授权成立、由各会员银行联合组成的独立机构，不仅独立于美国政府，也独立于国会，具体体现在：美联储的股东是3000多家会员银行；美联储不是政府的组成部分，政治上独立于白宫；美联储不接受国会拨款，财政方面独立于国会；美联储理事任期长达14年，横跨数届总统及国会议员任期，以确保其独立性，而美联储主席任期为4年，与美国总统任期同步。

美联储前主席伯南克在其撰写的《行动的勇气》中表示，美联储是一个具有政治独立性的中央银行，为了国家的长远利益作出政治上不受欢迎的决策是它存在的一个理由，即做他人不能或不愿做，却又必须要做的事。

而如今，美联储的独立性正面临挑战。对于来自白宫的压力，鲍威尔在很多场合都作出过间接回应，比如在6月议息会议后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法律明确规定，我有4年任期，我完全打算任职到届满”；在6月25日纽约外交关系委员会的一次活动中，鲍威尔强调了美联储脱离政治干预保持自主性的重要性。

在Daniel Gerard看来，目前特朗普的干涉已经影响了人们对“独立性”的看法。“前几届政府都刻意避免评论或批评美联储的决策或言论，以免影响外界对美联储独立性的看法。这其中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理查德·尼克松（Richard Nixon）和他提名的时任美联储主席阿瑟·伯恩斯（Arthur F.Burns）。1972年总统大选前，伯恩斯受到尼克松或明或暗的压力，要求他降息以提振经济。这些私人谈话的录音在30年后公之于众。此举被视为对美国经济和通胀形势造成了长期损害。直到现在，这对公众、国会和其他政府部门都是一个警示。然而，相比特朗普多次公开指出或暗示“美联储应受制于行政部门”，当时的尼克松也只是通过私下施加压力的方式要求伯恩斯按其授意去做，以助其赢得选举，但表面上还是维护美联储的独立性。

路透社认为，央行独立性通常被视为稳定经济体系的一个关键因素，当它受到威胁时，金融市场会作出反应。去年，在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要求下调利率的压力下，土耳其里拉对美元汇率下跌近30%，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出于对土耳其央行独立性的担忧。同理，即便美联储降息，特朗普也可能得不到他想要的弱势美元。美元仍然是抵御全球不稳定或经济疲软的一种资产选择，即使国内利率下降，美元也会走强。

Daniel Gerard对《国际金融报》记者表示，“到目前为止，我认为美联储依旧是独立行事的。鲍威尔仅仅只是12名拥有同等表决权的投票者之一（目前是10名，有2名空缺），因此鲍威尔的投票并不比其他人更重要。通过解除鲍威尔主席职务或对他施压，并不能影响整体的投票结果。但现在问题的关键是，美联储‘独立性’的认知已被破坏，导致市场信心受损。至少在未来两年，市场或有部分投资者对美联储的行事持怀疑态度，这种伤害不知需要多长时间才能修复。”

G20大阪峰会是关注重点？

在美联储6月利率决议出炉之后，市场对美联储在7月降息的预期大幅升温，根据芝加哥商品交易所集团的FedWatch工具，自6月美联储会议以来，市场押注7月降息的概率已达100%，甚至还有分析认为，美联储7月会大幅降息50个基点。

鲍威尔6月25日发表讲话称，贸易不确定性与全球经济增速担忧可能会增加降息的理由。美联储正在评估是否需要降低利率来应对经济的不确定性。但他也强调，考虑到近期经济变化发展的速度之快，美联储将采取观望立场。

美国纽约联储前副主席Rae Rosen告诉《国际金融报》记者，“无论人们是否同意鲍威尔的决定，他都乐于做出他认为依据美联储要求进行的调整措施，即在保持低通胀率的同时实现增长和就业最大化。不过，鲍威尔仍面临两大难题：首先，特朗普的不断攻击使鲍威尔的工作变得更加困难；其次，以前没有经历过如此低的通货膨胀率和低失业率，几乎没有历史经验可以给决策者借鉴。”

荷宝全球固定收益宏观团队总监Fred Belak告诉《国际金融报》记者，“美联储目前的主要担忧是通胀预期正在下降，未来可能会像欧元区和日本那样低于目标。美联储将根据需要，降低利率从而稳定经济，以履行其保证就业和通胀的双重使命。但降息多少则取决于未来的数据，如果需要，可能会采取新一轮量化宽松政策，我们认为未来降息不会超过75个基点，因为我们预计美国经济会随着宽松而趋于稳定。”

Daniel Gerard也认为，“FOMC必须依托数据并在数据更新时主动调整其观点。需要牢记的是，美联储的目标不是提振股市，也不是明确地去促进经济增长。美联储的职责是，通过货币政策确保充分就业并保持物价和利率稳定。目前美国就业形势处于历史上表现最为强劲的时期。通货膨胀似乎也得到了很好的控制。任何利率的波动似乎都缘于贸易紧张和外部压力，而非金融市场缺乏流动性所导致。因此，单从数据来看，7月份降息的可能性很小。M2同比增速处于正常历史区间的低处，但正显示出改善的迹象，通过观察美国银行资产负债表上的资产情况判断，很难看出将利率从2.5%下调至2%会有什么帮助；商业和工业贷款虽有减少，但没有呈现下降趋势，房地产贷款则在继续保持增长；此外，零售销售额尚未进入危险区，在美国，汽车销售表现看上去相当健康。美联储还会观察当前的贸易紧张局势将如何影响美国的实际商业活动以及数据的走势轨迹。如果贸易紧张局势升级，那么降息的可能性就会加大。”

“事实上，独立性并不总是意味着摆脱政治压力，还应考虑到市场压力。如果我们看不到美联储在未来几周内通过更多的沟通让债券市场恢复元气，那么7月或许会降息25个基点。”Daniel Gerard说。

而在罗迪看来，6月28至29日的日本大阪G20峰会是当前最重要的关注点，因为该会议的结果将直接影响近期的国际贸易形势的发展。其次，美国以及全球在未来几个月的宏观经济数据，也将是美联储关注的重点。

除此之外，美联储也担心其当前的宏观经济分析框架和模型在长期的低通胀环境下可能不完全有效。美联储在去年11月宣布将对其整体的政策框架、策略和工具展开一个全面的回顾和反思。今年6月初，美联储在芝加哥召开了为期两天的会议，倾听来自学术界对美联储自金融危机以来的货币政策的回顾和分析，以及社会各界对各自领域就业市场受到利率水平的影响的反馈。

记者李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