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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约你丨蒋勋:《红楼梦》是华人管理学参考 王熙凤是最好CEO

划重点:

  1. “永远不能嘲笑物质存在的重要,一件衣服、一碗饭,有些地区就是没有这个东西,你没有穷过,哪里知道穷有多么可怕,穷可以逼到人甚至没有人性。财富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它让你在温饱上有稳定、不恐慌。”
  2. 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显赫的美第奇家族为后世的新贵阶级,树立了榜样。由羊毛商,到欧洲教皇的税务官,再到掌控欧洲银行业的巨擘,经历了第一代的艰苦创业,完成资本积累后的美第奇家族,并没有坐拥财富享乐,而是将财富用用于更长久的人类事业。
  3. “如果不从道德上的好坏来讲,(王熙凤)这个人的生存能力绝对够,贾府上上下下几百人都是由她管理、发薪水,她就是最好的CEO。”蒋勋总能带着悲悯,看到每一个生命值得歌颂与令人感动的一面。

腾讯《财约你》作者 耿荷

蒋勋,不好写。因为他的人生太精彩、太丰富,难以贴上几个标签,描述清楚。

他是一名《红楼梦》的讲者,他的版本里,抛开红学研究的条条框框,歌颂大观园里少年们的青春,也探讨华人文化中权利斗争、财富管理以及家族传承。

他是一名艺术学者,上世纪70年代,自法国归来后,成立东海大学美术系,并担任系主任。某天经过校园的草地时,发觉已被行政工作局限得透不过气,索性辞职。

他为他热爱的艺术家写书立传,他写达芬奇、梵高、高更、莫奈,从他们的艺术中,发觉生命的动人之处。他喜欢弘一大师临终前写下的“悲欣交集”,这里面渗透了他一生的苦行和修行。

他也是一名艺术家,用日本最贵的宣纸,写下最爱的《金刚经》段落,也在油画布上记录下梦中的繁华。他将今年在台北的个人画展命名为“天地之间有大美”。他说,走过河流,听到水声,走过树林,发现树叶的摇动,大自然里的大美不言而喻。

去年,蒋勋七十岁了,他让学生帮他刻了一方印——“从心所欲”。他说,人生里多些不同的试探与冒险,与年龄无关,这是一种向往,也是对身体自由的渴望。

有钱不堕落了不起

1976年,蒋勋从法国学成回到台湾。那时的台湾,经济开始起飞,股市繁荣,新贵崛起,“穿着粉红衬衫的盖茨比”犹雨后春笋,一如今日的内地。

亲眼目睹了台湾由亚洲四小龙的繁盛,到今日的萧条。蒋勋说,他并不反感暴富。没有经历过物质的匮乏,难以理解温饱给人带来的安全感。

蒋勋1947年生于西安,成长于台北。幼时经历了由战乱到战后的拮据岁月,他至今仍能记得,小时候街坊四邻家米缸发出的那种见底的声音。到上世纪70年代,他到巴黎读书,班里来自叙利亚、阿富汗的同学个个富有,而今天这些国家走出的难民,跪在欧洲街头,只为乞讨一点食物。

“永远不能嘲笑物质存在的重要,一件衣服、一碗饭,有些地区就是没有这个东西,你没有穷过,哪里知道穷有多么可怕,穷可以逼到人甚至没有人性。财富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它让你在温饱上有稳定、不恐慌。”他说。

李白如果没有豪商家庭的万贯家财,他怎能写出“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或许源于幼时对物质匮乏的记忆,以及内心深处对财富的尊重,在他位于台北八里的工作室窗前,摆放着一尊广汉陶俑。蒋勋说他喜欢这尊陶俑脸上泛起的微笑,这是一种温饱之后由心发出的喜悦,也是对现世生活的知足。

四季轮回,岁月流转。曾经的部分石油“老钱”沦落至炮火连绵,战争不绝,国民出逃。而位于亚欧大陆另一端的中国,慢慢登上世界财富的舞台,中国的新贵,成了最耀眼的星。

富有之后要如何懂得正确使用财富,这是功课、更是艺术。

在蒋勋看来,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显赫的美第奇家族,早在五六百前年,已为后世的新贵阶级,树立了榜样。

由羊毛商,到欧洲教皇的税务官,再到掌控欧洲银行业的巨擘,经历了第一代的艰苦创业,完成资本积累后的美第奇家族,并没有坐拥财富享乐,而是将财富用用于更长久的人类事业。

美第奇家族第二代柯西莫,在佛罗伦萨出资成立孤儿院,他觉得有孤儿是全城的耻辱。柯西莫号召市民一起捐款,并非因为需要钱,而是需要群体认可这种价值观。

到了美第奇家族第三代,洛伦佐建立了柏拉图学院,将古希腊文化翻译成意大利语,在平民中推广。没有这位伟大的洛伦佐,就没有日后的米开朗基罗、达芬奇、波提切利等文艺复兴时期的伟大宗师。

“堕落是多么容易的事,他们可以追求各种吃喝玩乐,粗俗的不得了的养尊处优,但是他们没有。”蒋勋说,这也犹如中国宋代的宋徽宗,他坐拥了一个王朝,却仍有极强的创造力,创造出动人的瘦金体,这是了不起,也一如深谙游戏人间、玩世不恭的达利,在被众人奉为大师之外,他能画出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荒凉感,和充满虚无与落寞感的融化的时钟。

时移世易,对那些被众星捧月的中国新贵来说,复制美第奇家族、宋徽宗的传奇,已遥不可及。但富有之后,告别粗鄙,却触手可及。

这些年,蒋勋没少目睹“新钱”们的奢华生活,将百万台币一瓶的红酒一饮而尽,将家里塞满意大利最贵的家具,聚会时将香槟倒入泳池,活脱脱地演绎了盖茨比式的生活方式。

“你能真正品味出舌尖甜反应区、舌两侧酸反应区,舌根苦涩反应区?你能感觉到这瓶酒里面蕴藏的阳光、雨水、露水、土壤的丰厚度?”

蒋勋说,一个口是吃,是口腔的乞求,像乞丐一样,饥不择食。可是味觉要品,三个口,讲诗品、画品、人品,不一定要暴饮暴食,但要有品位,好品味不见得要贵,有时候是懂得选择。

富有之后,要懂得不粗鄙,但若未经历繁华,又怎能懂得真正的品味。

《红楼梦》是华人管理学的参考

蒋勋在年轻时曾写下“我已看尽繁华,舍此身外,别无他想。”虽未亲自经历过繁华,但他却拥有这种超脱。这似乎与其母的亲身经历关系颇大。

蒋勋的母亲是满族正白旗人,祖上曾是西安最后一任知府,经历过几代的飞黄腾达。辛亥革命爆发,暴民冲入家中抢劫,抢了一个月都没抢空。经过了这场浩劫,家中一片狼藉,留下满地打烂的宋瓷、烧毁的善本。

繁华逝去,落得片大地白茫茫真干净。人世无常、福祸相依。这种世界观也贯穿了后来蒋勋对《红楼梦》的解读。

年幼时的蒋勋,喜读金庸,那种喜爱是对中国古代侠客精神的向往。直到十四五岁,他读了《红楼梦》,自此就再没放下。由少年读到成年,由闲暇打发时间,变成开班授课。《蒋勋细说红楼梦》也让他在华人世界名声鹊起。

蒋勋说,他相信缘分,不知经历了多少世、多少劫,今生才能碰到,但喜悦与遗憾永远并存,见面是喜悦,可势必又要分开,永结无情游。

他与《红楼梦》或许有着前世的缘分,一讲就讲了几十年。这些年,他也常常在胸前佩戴一块古玉,像贾宝玉。

华人世界的老钱和新贵、官员们的阔太太、还有街市的贩夫走卒,都成了蒋勋《红楼梦》课堂的学生。影星林青霞曾经每周特意从香港飞去台北,只为听一堂蒋勋的课,那时的她无法跨越因父亲过世带来的伤痛,听蒋勋说《红楼梦》成了她的精神慰藉。

在《红楼梦》的课堂里,蒋勋谈文学、历史、艺术,也谈权利、财富和企业管理。他也成了第一位为王熙凤“平反”的《红楼梦》讲者,他说王熙凤放在今天也是最好的职业经理人。

蒋勋理解要真正成就一个好的管理者,绝非易事。在人情往来之间,要怎样摆脱熟人间的羁绊,做到开合有度、收放自如,这需要理智,也需要魄力。

“王熙凤是一个九省统制的女儿,17岁嫁到贾家,一进来她就知道完了,丈夫贾琏是个窝囊废,她要自强自立,她挪用公款放高利贷赚私房钱,伪造丈夫公文去官说,一次就拿三千两银子。如果不从道德上的好坏来讲,这个人的生存能力绝对够,贾府上上下下几百人都是由她管理、发薪水,她就是最好的CEO。”蒋勋总能带着悲悯,看到每一个生命值得歌颂与令人感动的一面。

如果王熙凤是《红楼梦》中“铁腕”管理者的代表,那贾探春就代表着另外一种不动声色,色厉内荏的管理风格。

为了贾家的压缩开支,探春在管家的第一天就砍掉了宝玉的学费,因为已经拨了学费,不该再有额外的钱。紧接着,探春又砍掉贾兰的学费。而对于生母赵姨娘无理取闹,即便心痛,探春也从未留情。

蒋勋说,《红楼梦》应当作为当今华人管理学的一个参考,它里面讲到了很多华人的问题,探春杀鸡儆猴拿最亲的人做例子,所以薛宝钗为她拍案叫好,动了这两个人她就做得下去,因为这两个人是没有人敢动的。

接班不易 有权利就有争斗

从荣国公、宁国公奠定家业,到第三代贾宝玉,贾家没能逃出中国富不过三代的魔咒。青年的曹雪芹,流落街头,用了近三十年,追忆曾经的锦衣玉食,也对家族的败落进行反思。当初怎样做,在抄家之后,能保族人周全?

财富如何传承,做到永续? 不少创一代、富二代,特意跑去台北,就是为了听听蒋勋怎么说。

“有权利、有位置,就会有争斗。”他说,传承或者接班,并非只存在于企业,就像当年禅宗五祖弘忍传位给六祖慧能,在杀机重重之中,慧能也只能趁夜深人静之时,传慧能衣钵,并嘱咐他连夜逃走,待到危机之时,衣钵也可舍弃。

少时读到这段故事,蒋勋觉得接班太困难。这几年,他一直观察那些台湾大企业的第一代创业走后,家族生意要怎样继续。

让他觉得有趣的是,不少大企业,往往缺少接班的预设,有的企业家到了七八十岁,甚至九十岁,往往还觉得自己不会过世。不过,传承的预设最重要的一环,还是那个接班的人,毕竟能将家业毁于一旦的是人本身,特别是当财富来的太易的时候,接班的二代往往丧失了第一代的生命力。

他欣赏那些创业一代的果敢、奋进。如汉高祖刘邦,在被项羽追杀时,因马车不够快,将亲生儿子,就是日后的汉惠帝,三次推下马车。但他觉得,这种狠劲,虽然成就了大汉帝国,但也同样让人毛骨悚然。他说,他不敢创业。

而那个被刘邦推下马车的汉惠帝,在父亲威严之下,始终抬不起头,在位仅7年就被夺权,他的儿子们也全部被杀。这样的继承人充满悲情,也是家门的大不幸。

作为一个旁观者,蒋勋认为,要能继承家业,“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必不可少。古代的质子,自幼养在敌国,为的就是吃些苦,即便到了近代,蒋经国少时也在苏联,做过矿工。

“中国的世家是很好的参考,怎样能传承那么多代,我们常讲的王谢子弟,王导、谢安家族,这些家族出来的子弟都非同小可,这背后都离不开一个基本的教养。如果在暴富的过程中,完全丧失了人的教养,这是危险的,这个家庭会垮,这个企业也会垮,别人也不会对你有信任。”他说。

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拥抱 学会告别

即便做到最好的传承,身外之物,终有一日都要一一告别。

蒋勋曾经让学生给他刻了两方印,“舍得”与“舍不得”,平时总喜欢用“舍得”。但当父母往生时,他却难以舍得。

“妈妈往生之后,我就觉得你最爱的,其实你要懂得怎样跟她告别,你有很多珍惜,这个珍惜,是我们拥有过几十年这么美好的记忆,可是到最后的时候,你拉着她不放,又哭又叫,我不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告别。好的告别就是说我们都完成了。”蒋勋说。

父亲在加拿大骤然离世、母亲在他怀中往生。他反复诵读父亲曾经送给他的《金刚经》手卷。“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从中参悟,人生的虚无与无常。

2010年12月18日,蒋勋突发心梗,庆幸的是送院及时,在与死亡擦肩而过之后,劫后重生。在那之后,他再看黄公望年逾八旬之后创作的《富春山居图》,更加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云淡风轻”。

蒋勋说,世界上的所有拥抱都不会是永远的拥抱,终有一日,我们都要学会如何与最爱的人、最珍惜的物告别,而他现在要学习的是,怎样面对死亡,这是哲学问题,不是医学问题,他现在也跟朋友说,自己最后要做的功课是跟身体告别。

在经历心脏手术之后,他在医保卡上注明不要抢救。他觉得生命能够走得自然一点,就像凋谢的花朵,变成枯木的大树,这是存活到最后的尊严。

他在河边喂过两只流浪狗,有一日不见了。后来凭着记忆,把他们定格在油画中,算是与两只小狗的告别。

心脏手术之后的8年间,早起,焚香、端坐、读经,成了他的早课。他也会每天沿着他位于台北八里工作室外的淡水河散步。

他说,他的人生也像这条河,少年住在淡水河上中游,看到它的激流险滩,看到它的繁华,人生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住到河口,河口是要结束,是要出海,是另外一种平静与辽阔,看着这条河,学会包容和宽阔。

去年蒋勋七十岁时,他让学生刻了一方印“从心所欲”。 他说,人生里多些不同的试探与冒险,与年龄无关,这是一种向往,也是对身体自由的渴望,至少心灵上可以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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