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征：美欧日抱团取暖不可怕，除非印度也加入
[摘要]当未来出现可以代替中国的制造业大国时，我们应该怎么办？
腾讯财经《闪电评论》特约 陈征，北京外国语大学亚太经合组织研究中心执行主任、太和智库研究员
7月25日，欧盟委会主席容克在同美国总统特朗普会谈后共同发布了美欧联合申明。具体内容包括：美欧要致力于实现零关税、消除非关税壁垒、消除对非汽车工业产品的补贴；欧洲将从美国购买大批大豆和天然气；美欧同意共同致力于保护美国与欧盟的公司免受不公平的全球贸易行为的侵害。美欧将推动WTO改革，去解决不公平贸易行为，包括知识产权窃取行为、强制性技术转让行为、工业补贴、国有企业造成的扭曲以及产能过剩问题。
消息一出，中国的媒体一片哗然。但是，其实美欧日之间达成零关税共识早有端倪。早在2017年12月12日，在世界贸易组织（WTO）第11届部长级会议期间，欧盟、美国和日本就发表联合声明，称将在WTO和其他跨国组织层面展开合作，联手对抗扭曲市场的贸易做法和政策。声明没有提到中国或其他国家的名字，但美国彭博社援引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与会的贸易官员的话说，这个新联盟旨在对中国进行“鸣枪警告”。
美国与欧盟总计共有8.3亿多公民，占据全球50%以上GDP。 美国与欧盟的双边贸易已达一万亿美元，如果美欧日要自己另起炉灶，重新制定全球贸易规则，对中国的震动真是不小。目前来看，美方已经先手出牌了，需要等待中国的回应。特朗普政府一度对中国打出了加征关税牌，但是没有取得预期中的效果，所以又打出了一张新牌。
套用美国前总统艾森豪威尔将军的话，“原子弹的最大威力是在发射架上，而不是飞出去之后。原子弹架在发射架上首先表明的是拥有这样一种能力，同时也表明随时能使用这种能力。
其实美欧日之间可能达成的零关税大贸易区也是同理，如果美欧日再加上韩国、加拿大、墨西哥和英国构建成一个完整的零关税贸易系统，将成为史上最大的自由贸易区，也是将头号制造业大国——中国排除在外的自由贸易区。
但是，需要注意的是，这一自由贸易区还处于构建阶段，问题和矛盾还很多。特朗普政府目前这么迫不及待的把这个概念抛出来，我个人认为心理威慑的意义要大于实际意义。
首先，欧盟并非铁板一块，欧盟主席容克不能代表欧盟的全体成员国，尤其是在法德双核心没有明确表态之前，这个联合声明仅限于口头说说而已。这不，7月26日，马克龙就表示：“我不赞成就如跨大西洋贸易及投资伙伴协议一样的广泛贸易协定进行谈判，因为条件不允许”。随后法国财政部长勒梅尔继续表态特朗普应该先取消钢铁和铝的关税，并停止在汽车关税问题上发出威胁，欧洲不会在被枪顶着头的情况下与美国人进行谈判。
其次，欧盟和日本与美国在贸易问题上并没有完全谈拢。特朗普前几天还在威胁对欧盟征税，欧盟也提出了反制清单。所以现在出台的联合申明只可能是一个意向性的声明。
其三，要毁掉一个成熟的国际机制很容易，但是要构建一个成熟的机制则需要漫长的时间。WTO的全球自由贸易体系是经历了多少年，花了多少代价才形成的。从目前的申明中来看，美欧还没有明确表态要废除WTO，而是希望以此推动WTO改革，解决不公平贸易行为。美欧日之间三边协调想进入实质操作阶段将要走大量的谈判程序，什么时候能进入到实际操作阶段还有待观察。
其四，从特朗普本人处理问题的套路来看，他历来喜欢用极端逼迫手段，大棒威吓，逼着竞争对手让步。在朝鲜问题上，他多次在推特上辱骂金正恩little rocket man，并通过向中国施加影响，让中国支持对朝鲜制裁，双管齐下才达成目前的局面。当特朗普开始对中国挥舞大棒，而且威胁不断升级，不惜威胁对价值5000亿的商品全部征收高额关税时，我们就应该知道特朗普是要逼迫中国让步。大棒挥舞得越凶，越说明还是有的谈。作为一个商人总统，特朗普的《谈判的艺术》这本书还是值得好好读的。据此判断，这次的美欧日零关税区也是威慑的一部分。当然，兵法有云“虚虚实实”，特朗普的威慑是可以变成实际的威胁的。我们需要明确的是，中国已经成为美国民主、共和两党公认的最大战略竞争对手，不管谁在台上都会对中国下手。特朗普身边还有很多鹰派幕僚一直想把中美关系朝着“冷战”的方向引导。真正对中美两国关系有促进力量的反而是美国的商界。
中美两国在意识形态、政治制度、价值观念上都有比较大的分歧，两国关系的“压舱石”就是经贸关系。一旦美国打算贸易脱钩，放弃中美两国的经贸关系了，那对中美关系的冲击无疑将非常大。
美国一旦将与西方发达国家形成的自由贸易区坐实，并且将中国彻底孤立在外，那就是“新冷战”的开端。
其五，如果美日欧真的实现零关税区了，对中国的冲击会有多大？真的就不带中国玩了吗？从WTO提供的最新商品贸易数据来看，欧盟的最大出口目的地是美国，占其出口的20.1%，中国居其出口的第二位，占9.3%，而日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欧盟的最大进口国是中国，占其进口的19.9%，从美国进口的商品占其总进口额的14.2%，日本也可以忽略不计，从这个数据上来看，欧盟对美国的依赖度非常高，对中国的依赖度也不低。如果与美国实行零关税了，欧盟商品出口美国或许能够增长，但是进口怎么办呢？难道要用高价的美国货来替代低价的中国货吗？欧洲高福利社会加民主选举制度可不是闹着玩的，选民的生活质量受到了影响，可是会用脚投票的。
再来看中国的数据，中国的出口目的地排第一位的是美国，占18.3%，欧洲排第二，占16.1%，日本排第四，占6.1%。这三家合起来占了中国出口额的40%。如果这三家彼此零关税了，确实会对中国的出口贸易造成巨大冲击。这也是为什么中国越来越提倡贸易多元化，中国早就开始注意对冲风险。
再来看看日本，日本出口排前三位的分别是美国、中国、欧盟，但是日本进口排第一位的是中国，占其进口额的25.8%，日本对中国的贸易依存度是相当高的。对于日本而言，东亚地区形成自由贸易区，共同减少关税恐怕才最符合其国家利益。
最后来看美国的数据，美国的前三大出口国分别是欧盟、加拿大和墨西哥，由于美国对中国高科技产品本来就有严格的出口限制，因此美国对中国的商品出口仅占其出口总量的8%。但是美国对于中国进口依存度一样非常高。美国的进口国中国排名第一，占21.4%，欧盟排名第二，占18.9，日本排第五，占6%。想通过对中国加税和对欧盟与日本零关税的方式彻底把中国的份额降下来也需要时间，21.4%的额度也不是那么容易填补的。
以中国今时今日“世界工厂”的地位，对中国加收关税实际上是在对本国人民征收消费税。本有来自中国的价廉质优的产品，你偏偏不用，从短期来看或许可以糊弄一下民众，迎合一下民粹主义，把错误都推倒中国头上。但是从中长期来看，必然造成美国中产阶级和下层人民生活成本的飙升。特朗普的这一系列动作或许在中期选举中有利于巩固其选票，但是未必在两年后的总统大选里继续有效。当世界上还没有一个可以替代中国的制造业大国出现时，对中国进行贸易战实际上增加了美国人民的消费成本。所以，特朗普各种加税和贸易政策目前看似非常热闹，但是未必是可持续的。我们真正需要担心的是，当未来出现可以代替中国的制造业大国时，我们应该怎么办？如果那时美国再推出将中国排除在外的自由贸易区时，对于中国才是致命一击。
那么，特朗普为何四处出击，不但对中国，也对盟国征收高额关税呢？因为美国没钱了。
据美国《国会山报》近日报道，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CBO）发布了新的财政预估报告，截至于9月30日的2018财年，美国联邦政府的财政赤字将高达8900亿美元，而且2019财年美国财政的赤字将超过1万亿美元。这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与此同时，特朗普却在任内颁布了史上最大规模的减税政策。笔者有幸采访过几位诺贝尔经济学家，并与他们聊过特朗普的减税政策。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埃德蒙o菲尔普斯表示，没有国家是因为减税就能让经济有起色的。由于企业税率下调，美国的税制改革可能会在未来10年严重恶化财政赤字；这是特朗普所犯的又一个严重错误，他的举措很可能是成本相当高昂的；菲尔普斯预测，从现在开始的十年后，由于届时很多公共开支将必须要增加，更多的债务问题将浮现。特朗普开给美国经济的无疑是一剂带血的药方。一方面加大政府负债，一方面还通过减税减少政府收入，美国政府早就入不敷出了，拿什么钱去花？不外乎大量印钞票，还有收割外国韭菜呗。从这方面来看，无论盟友还是非盟友，特朗普一律挥舞起加征关税的大棒，其想收“保护费”的急迫心情可见一斑。
所以，咱们还是深化改革、苦练内功、实干兴邦吧。中国的经济情况在全球范围来看还是亮眼的。就算是美国想自己建一个把中国彻底排除在外的贸易圈子，也还要看其他国家配合不配合。其他国家可以跟美国零关税，当然也可以跟中国零关税啊？在全球经济形势都不好的大环境下，我们不是日子过得最舒服的那一个，却也不是最惨的那一个。还是保持定力，以静制动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