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95期

高培勇:新经济理念“新”在哪,谈减税应该怎么减?

2018年12月15日,原子智库主办的“改革的规则与创新——2018光华·腾讯经济年会暨风云演讲”在北京大学举办,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高培勇在发表演讲时指出,伴随高质量的发展阶段,研究经济问题的立场、观点和方法是必须做出调整的。在他看来,立足新时代和新的发展阶段,GDP的规模和增速不再是唯一指标,甚至不是摆在第一位的指标,取而代之的是经济发展的质量和效益。

高培勇 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高培勇 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

大家上午好,我的演讲题目是《聚力改革开放,探索中国道路》。原来的题目还叫推进高质量发展。谈高质量发展,是随着我们进入新时代发展阶段的突出变化。

新时代也好,高质量发展也罢,不是简单标签,而是有实实在在的内容。我们常说“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主题,一个发展阶段有一个发展阶段的历史使命。”把这句话套用到今天论坛,伴随高质量的发展阶段,我们研究经济问题的立场、观点和方法是必须做出调整的。这不是一句简单的套话,而是有实实在在的内容加以阐释。

讲高质量发展,必然要讲新发展理念。新发展理念的“新”字,肯定是相对于旧发展理念。“新”表现在哪里?按照旧发展理念,我们经济工作的指导思想是围绕GDP规模,GDP增速而运行。立足于新时代,我们讨论经济问题时,GDP规模和增速不再是唯一指标。取而代之的是经济发展质量和效益,这是非常重大的变化。

第二,主要矛盾。最近中央研讨经济形势再一次提出一个关键词,聚焦主要矛盾。高速增长阶段,经济运行的主要矛盾是总量问题,一切以总量和需求侧的变化作为政策调整依据。 当经济发展进入高质发展阶段,经济运行的主要矛盾是结构问题。矛盾的主要方面在供给侧,而不在需求侧。这是一个很大的变化。

第三,宏观经济政策的主线。当我们谈宏观经济政策时,绝非指一种政策,而是若干政策的一个集合或总体格局。总是有一种主要政策是主线索,用这条主线索牵动其他政策。以往高速增长阶段,这条主线索无疑是需求管理。我们习惯于立足需求侧,聚焦需求总量,搞供需之间的短期平衡,实行逆向的对冲性条件。

现在宏观经济主线索是什么?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是以往需求管理的颠覆性变革、方向性改变。

以往是立足需求侧,现在从需求侧跳到供给侧;以往关注需求总量变化,或供求总量平衡,现在更关注经济结构,经济质量;以往追求短期供求平衡,现在更关注经济的持续、健康发展。

这是第三个非常重大的变化,它是内生于高质量发展的范畴。

第四,宏观调控的实施机制,有政策,有目标,有主线,靠什么工具去推动,去实施?

我们知道,以往我们所关注、期待的是政策调整。今天已经是2018年年末,大家期待2019年要实施什么宏观性政策。政策往往是短期安排,比如这两天大家讨论从美国进口汽车暂不实行加征三个月的关税措施,这明显是政策性安排。

谈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时,我们不排除政策的调整,但是更关注制度的变革。由立足于政策调整,转向立足于制度变革,这是一个很大的调整。不同的发展阶段,不同时代话语的体系是不同的,语境不同,理念不同,甚至它所依循的学理支撑和方法论支持也有不同。

我讲这些话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针对性。大家注意到,当论及当前中国面临的经济运行的主要矛盾或问题,我们常常归结为外部冲击与国内结构性矛盾相互交织,从而使得经济发展面临不确定性、不稳定性。单纯讲,任何一方面都有一套成型理论、政策甚至制度去与之对接,但是当两方矛盾一并走到我们面前的时候,请大家注意一下,目前社会上对于政策层面的呼吁,或者说政策方面的建议。

怎么做的呢?第一,刚才刘世锦主任提到,说要大规模扩大基建投资,这就是一种政策建议。但是当这种政策建议提到你面前,你是不是要斟酌一下,你是在高速增长的阶段扩大基建投资,还是在高质量发展情况下扩大基建投资。注意到语境不同,理论不同,理论基础不同,实施手段不同,你必须得有所不同。

刚才刘世锦主任讲到,扩大基建投资是可以的,但是扩大基建投资必须和补短板结合在一起。那就是一方面要扩大基建投资,扩大需求。扩大需求应是我们基础设施建设领域的短板,不投放在短板上,无疑又滑落到十年前那种类似于4万亿的操作。我们今天的惯性思维,是会使我们重蹈覆辙的习惯性做法。

再比如说第二个建议,大力度实施减税。但是怎么减?按照十年前,二十年前,甚至以往深入我们骨髓的一种理念。减税干什么?减税之后会增加企业和个人可支配收入。可支配收入增加,会增加消费需求和投资需求,从而增加整个社会总需求。这是以往的一套理论体系,以往的一套政策实践。

但是,果真沿这个方向往前走,你是不是又会看到10年前、20年前亚洲金融危机的痕迹。结果是什么?现在有一个词叫“大水漫灌”,这个词之所以今天被提及,是因为我们有过大水漫灌的实践,也有过大水漫灌的深刻教训。

为了避免大水漫灌,你就不能不在大力度减税上寻求和高质量发展阶段的特征相对接。怎么对接?起码有一条,扩大需求的同时要特别突出降成本,给企业降成本,给实体经济降成本。怎么给企业降,怎么给实体经济降,起码有几条。

第一,减税时候得注意减谁的税?要是减企业的税。第二,你要研究减企业和实体经济的什么税,我们得研究对生产经营成本直接产生影响的税。这个税显然是流转性的,各种间接税。

第三,减税的时候你还得考虑减税之后的亏空拿什么填补?按照以往通过增发国债,增加赤字的办法去填补,显然有违降成本的初衷。因为它不会改变资源配置格局,而且会增加企业未来税费成本。

还有,减税靠什么去推动实施呢?照以往的做法,政策调整,三个月暂免征收。但是只要是有期限的暂免征收,它和降成本的关联就不大。给企业降成本时,不是说降2019年的成本,2020年的成本,三年以后不管了——不可能是这样。它必须通过税收制度变革加以实施。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我们今天讨论任何问题首先要问:是站在高质量发展阶段的平台讨论问题,还是站在高速增长的平台讨论问题;是运用与高质量发展相匹配的话语体系,理念基础、政策体系,用这些理论支撑讨论问题,还是不由自主滑落到以往的惯性思维上,从而使我们面临重蹈覆辙的危险,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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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培勇
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经济研究所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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