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63期

痛苦的信仰

最终,人民币还是在均衡的力量下走出超预期的一波升值,让所有理性的坚持都有了丰厚的回报,也让我更加明白,信仰,唯有在坚持的过程中才会变得更加坚定,才会更加显示出它的价值。


工银国际首席经济学家程实工银国际首席经济学家程实

以下为观点全文

出差到杭州,忙完工作,晚上就迫不及待来到西湖。大湖安然,水波芬芳,人流熙熙攘攘;杨柳依依,微风无恙,圆月长夜未央。对我这样一个匆匆过客来说,不负良辰美景的最好方式,就是跑起来,用脚步丈量西湖,让呼吸随波荡漾,让心绪轻舞飞扬。夜跑的时候,我总是戴着耳机,一边流汗,一边听歌,身体和精神,都在路上。在西湖边,自然要听《西湖》。最好听的一首《西湖》,应该是痛仰乐队的《西湖》。

痛仰乐队的《西湖》,很美。这种美,不是源于发现,而是源于思念。就像中国民谣的其他“地名”名曲,例如赵雷的《成都》,李志的《热河》,或是宋冬野的《安河桥》,痛仰乐队的《西湖》唱的,不是西湖现在的惊艳,而是西湖过去的缠绵。甚至,这整首歌的情绪,似乎都和西湖无关。唱或听这首歌的时候,你淡淡想到的,是过去种种,是似水流年,是回不去的年少轻狂,是追不回的青春暗香。

一眼看到西湖,“行船入三潭,嬉戏着湖水,微风它划不过轻舟,时而又相远,时而又相连,断桥何曾踏过残雪”,哪怕这一眼是你今生的第一眼,你依旧能轻易感受到这片静寂湖水之下深藏的古朴和沧桑,于是乎,当痛仰主唱高虎随后唱出“再也没有留恋的斜阳,再也没有倒映的月亮,再也没有醉人的暖风,转眼消散在云烟”,你的心立刻揪紧了,然后慢慢一点点松弛下来,脑中泛起一丝想象,一个白衣女子和一个背着药箱的少年,站在桥头,共撑着一把纸伞,将西湖定格在那个永恒浪漫的瞬间。恍然之间,一阵嬉闹将你拽回现实,原来是同样年轻的两个青年,骑着共享单车从身边嬉笑略过,耳边适时飘来“单车过长堤,欢歌笑语,一路却错看了风景,望不到云河,也望不到天际,流星刹那已然掠过”。原来,瞬间和永恒,只有一个恍惚的距离,你不由一笑,西湖见证的,其实是对真情的向往和对青春的信仰,无论未来、现在,还是过往。

民谣和西湖一样,它的美,不仅在于旋律,更在于它幽幽传递的那一缕情绪。有意思的是,《西湖》这首民谣味十足的歌,却是由一支硬核摇滚乐队唱出来的。痛仰乐队,1999年就成立了,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用金属、撕裂和嘈杂的音乐,表达着愤怒。而在唱《西湖》的时候,他们似乎已经脱去戾气,变得安静、成熟和有一点悲怆。《西湖》选自2008年的专辑《不要停止我的音乐》,这盘专辑的封面是一个双手合十的哪吒。痛仰乐队的专辑,很多以哪吒为封面,《西湖》封面的这个哪吒,最是显得平静、安宁和淡然。哪吒的故事,众所周知,先是闹龙宫、杀龙子,肆无忌惮;然后割肉还母、剔骨还父,慨然担当;再然后,莲藕铸身、归灵还神,皈依涅槃。这个过程,其实就是信仰形成的过程,有过愤怒,有过伤痛,然后才有彻悟。所以,痛仰乐队才会有这样一个名字,痛仰,痛苦的信仰。

我一直觉得,一首好歌,一个好乐队,都是有灵魂的。痛仰乐队,以及他们最好

的这首歌,《西湖》,都表达了同一种深邃的意念,那就是痛苦的信仰。是啊,信仰总是痛苦的。作为一个信仰经济学、信仰均衡的投行经济学家,我更是感同身受。

信仰是痛苦的,因为它得来不易。经济学能够成为一种信仰,是因为科学性。一门学科,只有证明自己框架严谨、逻辑严密,才能被人信服。经济学刚诞生的时候,其实并不具有这个特质。“看不见的手”引导市场供需自然出清,这听上去似乎有理,但又难以真正自洽,因为没人知道这个均衡是否存在。直到数学进化到拓扑学的阶段,不动点定理在经济学的引入,才最终证明了均衡的存在。不管你信不信,总是有一个均衡在那里,这和1加1等于2一样确定。当然,能够理解这种“存在性”的证明,也需要足够的知识积累,和大量的基础性学习。正因为如此,信仰经济学的过程,同样是痛苦的。而这种痛苦,又是那么值得。直到十几年后的现在,我依旧清晰的记得,当我读懂一般均衡证明公式时,那种浑身通透的快感,从那一天起,无论经济世界、甚至我的人生如何跌宕起伏,我都相信,均衡的力量会让一切回归本位。

信仰是痛苦的,因为它坚持不易。经济世界的诡曲之处恰在于,它从不按常理出牌;而国际金融市场里,更是充斥着野蛮的动物本能和金钱的荷尔蒙气味,短期波动总是习惯性地挑战着市场的认知底线。人,天然就有从众心理,以至于金融市场中的羊群效应广泛存在。在群体性亢奋或群体性共识面前,大多数人是思想上的囚徒、行动上的影子,保有个体理性是那么知易行难。实际上,只有真正坚持信仰的人,才能做到从善如流、和而不同。就我而言,信仰经济学的方式,从来就不是信仰书本上那些死板、过时的结论,而是信仰均衡的思维范式,相信均衡是存在的,相信均衡力量会将嘈杂的短期波动包容进清晰的长期趋势。当然,相信容易,坚持很难,就像2015年811汇改以来,人民币汇率贬值预期异化为贬值心魔,几乎没有人相信人民币有“底线”,虽然我是相信的,且我对均衡汇率的测算非常清晰地显示出底线的位置,但说实话,我还是在坚持看稳人民币、看升人民币的过程中经历了太多太多挑战。扪心自问,我也有过怀疑,但幸而学术理性和人生经验让我没有发生动摇,最终,人民币还是在均衡的力量下走出超预期的一波升值,让所有理性的坚持都有了丰厚的回报,也让我更加明白,信仰,唯有在坚持的过程中才会变得更加坚定,才会更加显示出它的价值。

信仰是痛苦的,而人生浩渺,没有经历痛苦,又何言心生菩提?这就是我喜欢痛仰乐队,喜欢《西湖》,更喜欢经济学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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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实
工银国际研究部主管、首席经济学家、董事总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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