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股价大涨，我无家可归
[摘要]没人具体统计过当下受损的租客和房东到底有多少，但按照蛋壳公寓41.9万间房源数量和76.7%的入住率来算的话，深陷其中的人最少有30多万。这些人，现在被“赤裸裸”地被推进了冬日的严寒。
原标题：蛋壳破裂后，年轻人在这个冬天无家可归
文：何国胜
2020年1月17日，临近冬末，蛋壳公寓在美国上市。连续4轮加码蛋壳的投资方、“愉悦资本”创始人刘二海说道：“我问过高靖，公司为什么叫蛋壳？”
答案是：“希望为每个身处异乡的人都提供一个温暖的‘壳’，孵出自己的梦想。”
又一个冬季刚到，“蛋壳”破了。说出这句话的人，也早在今年6月被带走调查。
而在这个冬天被推出或将要被推出“壳”的年轻人，如今自觉地汇聚在了一个个冠之以地名的微信维权群中。几分钟不看，未读消息就数以百计。在其中，大家“比惨”、商讨、分享，既希望以群体之力推动事情解决，亦希望这个群成为一个“港湾”。
各地的蛋壳维权群
有些人选择更为极端的维权方式。
11月23日，北京的一个旅游博主站上了蛋壳公寓北京总部的大楼，在现场录的视频中，她说“是蛋壳逼我的”。后来她被警方拦下。还有一个女孩，手提着刀拦在想要收房的房东前，争取居住的权利。
而与之格格不入的是，前几日，蛋壳公寓的股价出现了超过230%的暴涨。另外，蛋壳公寓的官方微博，近两日还在提醒大家“天气转冷”、“注意保暖”和“减少人群聚集”。
没人具体统计过当下受损的租客和房东到底有多少，但按照蛋壳公寓41.9万间房源数量和76.7%的入住率来算的话，深陷其中的人最少有30多万。
这些人，现在被“赤裸裸”地被推进了冬日的严寒。
应届毕业生小曼11月刚工作，第一个月工资还没领到，就遭到了社会的毒打——房子刚住了20天，就面临着被清退的恐慌，还可能要继续背2万多的贷款。
这都跟蛋壳公寓有关。
11月4日，小曼经过一番比较后，跟天津蛋壳签了租房合同，租期一年。商讨房租时，蛋壳工作人员给她推荐了微众银行的“租金贷”的模式。对方告诉她，分期付款，租客不仅负担轻，而且服务费会打8折。
直到这两天，得知蛋壳公寓突然爆仓，她才知晓，就算之后不住房了，剩下11个月约2万5的贷款她仍需偿还。
很多人都在像小曼一样反问，“房子都住不了，凭什么让我还贷款？”。这点恰巧是蛋壳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创新”。蛋壳公寓之所以在短短5年内迅速扩张并成功上市，靠的就是“租金贷”这个法宝。
“租金贷”指的是长租公寓运营商与银行合作，引导租客办理贷款。银行将贷款总额一次性汇至运营商账户，租客则每月向银行分期还贷。
长租公寓的经营模式，图片来自澎湃新闻
这种贷款经常以一年为期。钱是租客借的，不管后续能不能住房，贷款还是得租客还，不还就坏了征信。
这是蛋壳住房客最无奈之处。
和小曼一样，还没正式进入社会的晓瑜也遭到了蛋壳的“致命一击”。今年9月她去北京实习，一开始找短租三个月的房子。之后找到蛋壳，“管家诱骗我长租，说是押一付一，到时候可以退租或转租。”
晓瑜表示，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租期是3个月，只是合同象征性地签了一年，可以随时退租或换租。
在讲到交租方式时，管家也向她极力推荐了“租金贷”，称等她住满三个月退租时，贷款也自动解除。晓瑜因为还没毕业，之前从未租过房子，听了管家的解释后就签了约。
到11月初，晓瑜开始看到网上关于蛋壳公寓的负面消息。她有过担心，但害怕提前退租有违约金，就没去申请。直到前两天，蛋壳陷入泥沼，晓瑜才知道除去她已交的三个月房租，接下来她还要还剩下9个月的贷款，每月2200多元。
她还没有告诉父母，“不敢说啊，2万块钱不是小事。”
“现在一听到楼道里有脚步声，我就害怕，怕房东来换锁、断电。”有位蛋壳租客在维权群里分享自己的状态。
不限于租客，这是大多数人的不安状态。
担惊受怕已经成为大多数蛋壳租户的状态
蛋壳爆仓后，冲突却转移到了房东和租客之间。
过去，蛋壳一次性从银行或租客手中拿走了一整年的房租，但它付给房东的房租是季付或月付。
房东合同中则写明，如果蛋壳逾期15天不交房租，房东就有权单方面解除合同并收回房屋。另一面，租客都签了一年的合同，一旦搬走不但没房住，还要继续还款。
一个要收房子，一个打死不搬，矛盾就此产生。房东们建了群，商讨怎么把租客成功赶出去，另一边是租客们在群里讨论怎么有效挡住房东们的清退。
当下的舆论，大多偏向了租客，但也有房东叫苦。在一个上海蛋壳公寓维权群中，一位房东讲道：“我家没赶人。因为要解约，问租客合同信息，到期付款方式等时很难，有的房客不开门，不给微信，给了电话也没接。背负损失几万的精神压力不比赶出来的好多少。”
上海蛋壳租户维权请愿书，图片来自微博网友
天津的一位蛋壳租客康辉丰说道，虽然他现在已经被迫搬了出来，但没跟房东起矛盾。
康辉丰的邻居也是蛋壳房东，他发现，上个月租客就都搬走了，但房租没交。
他还记得，前两天房东认栽去找蛋壳解约，后来才发现，家里的电器和家具已经被“洗劫一空”。
事情发生后，小曼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她给市长热线、银保监会和微众银行都打了电话，但没人能给出一个具体的解决方案。
昨天，蛋壳公司让她去联系房东退租，她的态度是贷款不解除的话不会退租，“蛋壳的工作人员跟我说，你随便。”小曼说。
晓瑜则因为实习结束，要回学校做毕业设计，前两天已经退了租。蛋壳扣了她2500元的违约金。她天天担心贷款解除不了，还没毕业就背负债务。
在上海租房的曹浩面临的问题比小曼和晓瑜更确定一点。他今年8月毕业后，在苏州租的蛋壳公寓，同样是以“租金贷”的方式签了一年约。
前天他从上海出差回来，到家时发现门锁已经被房东换了，他进不了门。房东也来了电话，让他在近两天尽快搬走。
蛋壳房东群里，房东们在讨论强制收房的办法
在采访中，曹浩多次问我，“我能不能把房东的锁换了，这样违法吗？”
要么“保住房子”，要么“解除贷款”。这是当下所有受损的蛋壳租户们想要解决的两个核心问题，但怎么解决，没人能给出答案。
维权群里，很多人发来很多房东赶租客发生冲突时找警方调节的视频。其中，警方都一致表示，在租客租房合同未到期之前，房东没有权利驱赶租客、换锁、断电断水，也不得私自进入租客房内。
很多租客仍然担心，尽管这种“驱赶”行为违法，但房东为了避免损失还是会想尽办法赶走租客，他们不可能每天都守在房中。
关于“租金贷”，微众银行在11月16日发了份公告。其建议办过“租金贷”的客户在已付租期内继续居住，如果遇到清退等行为，可通过法律途径维护正当权益。
微众银行向租房贷款客户发布的公告
公告还称针对已经被迫搬离的客户，经信息登记后，可以在2021年3月31日前提供征信保护。
而到了周三早上，小曼登录蛋壳公寓APP时，突然发现自己的合同状态显示“退租已提交”，而且无法撤销申请。
她到群里寻求帮助时发现，不是她一个人出现这种状况。这意味着，一旦退租成功，小曼必须搬出已经交了一年房租、但只住了20天的房子，并继续还剩下的“租金贷”。
因为这个，小曼今天又给市长热线打了电话，对方称会在两个工作日内答复，但小曼觉得“大概率不会（回复）了”。同在天津的租客康辉丰也给市政府打过电话，但他知道这件事其实跟政府关系不大，本质是合同纠纷。
据了解，北京市政府从上周开始已经多次约谈蛋壳总部，敦促其尽快拿出解决方案。在深圳市龙华区政府工作人员给租客通报相关情况的视频中，提到深圳市政府目前也在约谈蛋壳公寓。
但没人知道，这场风暴会在什么时候结束。
晓瑜在跟记者回忆前两天她退租离开北京的情景时，还想起自己刚拖着两个行李箱，出发前信誓旦旦跟农村的家里人说：“我会努力，可以实习转正。”
现在，她更多只能感慨，“北京很好，只是摔一跤很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