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子智库争鸣对话 | 林毅夫：改革要消除市场扭曲
[摘要]中国经济四十年高速发展是经济史上罕见的现象。林毅夫教授研究这个领域多年，他认为简单归结为自由化和市场化是不够的，应该充分重视政府作用，研究政府作对了什么。
在4月9日举行于海南博鳌的“2018腾讯博鳌主体晚宴”上，林毅夫指出，过去几十年里，中国政府步步为营、循序渐进的策略，是改革取得成功的主要原因。当下中国的制度改革，也是为解决历史遗留问题。本次演讲篇幅不长，但是干货满满，凝结了林毅夫教授近年来研究的成果，值得重视。
林毅夫
林毅夫
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名誉院长
今年中国迎来了一场伟大的转型的四十周年，那就是从计划经济向世界经济的转型，大家知道这个转型在人类历史上都带来了奇迹一样的成功。我们不光要看到中国的增长是一个奇迹。与此同时，中国也是全世界唯一的一个国家，成功避免了系统性的危机，这是一个奇迹。在过去四十年当中，我们不断听说有人在唱衰中国经济，说中国经济即将崩盘，甚至有一些在经济学界，以及在国际组织的权威的人士老是在这样地唱衰。
中国怎样创造了这样的一个奇迹呢？我认为，中国一方面放松了自己的意识形态，来防止中国的经济发展受制于过去的发展模式，也就是计划经济模式。但是与此同时呢，毫无疑问，中国需要从外部世界学习，当中国努力地从外部世界学习的时候，中国并不是盲目地抄袭其他国家的理论，或者是实践，绝不是这样的。
中国在学习其他国家经验的同时呢，中国是取其精华，而不是一揽子的照搬。中国采用了一种非常实用的方式，走自己的道路，而不是去照搬其他国家的模式。这样的一个思路也体现在中国的转型是小步走，按部就班的道路。
比方说把一些旧产业，特别是大型国有企业部门，在逐步减少补贴和保护，同时也在逐渐地开放一些像劳动力密集型的行业，因为在这些行业当中，中国是具备了比较优势的。在这样的过程当中，中国不光允许一些私营经济进入集体经济和国有经济的领域，而且也吸引了大量外资参与到中国经济当中。
而且中国政府也是做了很多的工作，来便利外资的进入。比方说在改革开放早期，像其他发展中国家一样，中国碰到很多瓶颈，基础设施的瓶颈，营商环境不良的现实。而中国政府根据华盛顿共识一系列建议，进行了改革，建立了经济特区，出口特区，在这些特区当中大幅度地改进基础设施和营商环境。
中国的改革显然是成功的，但是也付出了代价。这个代价主要在收入不平等，腐败，环境污染这些方面体现出来。现在中国已经达到了中等收入国家的水平，大家的预期也发生了改变。中国想从中等收入国家提升为一个高级别收入的国家，一方面毫无疑问需要消除各种各样的市场扭曲，让市场充分运转起来，尤其是充分发挥企业家的创新精神、创业精神，应该有企业家的创新精神成为发展的动力。
这种创业精神不仅是局限在工商行业，而且也在政府部门，政府官僚机构也应该有这样的创新。我们需要开展各种各样的创新，包括在各种行业、工业、科技，还有机制上的创新。而且我们需要实现经济的充分的自由化，充分的放开。
与此同时，还是有很多扭曲，过去的扭曲导致的历史遗留问题，导致各种各样遗留的利益，这些既得利益群体呢，你要把它消除掉。它是没办法一下子实现，没有办法通过市场的力量来立刻把它消除掉，所以必须要由中央政府来统筹，来组织这项工作，这样才能够去解决这种制度性的，结构性的问题。而且等到中国达到高水准的收入水平，而且人们也是期待着中国能够转型，能够寻找一种新的发展模式，这也是习近平主席所强调的，那就是有五大发展伟大的理念：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和共享。要实施这五大新发展模式，首先要解决历史遗留问题。
中国在创新，尤其是科技、能源和体制创新方面，是一个后行者，而且中国有很好的机会来超越发达国家，在科技、体制建设这方面来超越。为什么呢？就是因为中国有很多的人才。中国人口众多，在某种程度上创新能力更强，而且中国有庞大的市场。这些创新可以在国内竞争，只要在国内市场站住脚，之后就能在国际市场上竞争，这对中国来说是一个机会。而且中国政府也是要全力以赴来推进创新的进程，所以这是中国的优势和机会。
同时中国也面临国内的某些风险，为什么呢？由于这个新的发展模式，中国的地方政府面临各种问题。在过去，只有单一的一套标准来衡量地方政府的业绩，那就是GDP增长率。所以我们必须要寻找新的发展模式，一方面创新。同时我们要关注协调、绿色和共享。而地方政府的官员，他们不知道如何去实现这个目标，所以他们可能不会太活跃，他们依然采用传统的老的方式，特别被动。所以如何去实现平衡，是一种艺术，现在地方政府的官员还是正在学习过程当中，这是一种风险。
从外部来讲，中国的崛起带来了机会，不仅是对中国人民，对于整个世界都带来了机会，而且这会改变世界的平衡。在过去，美国以前是历史上的占主导地位的强国，现在中国不断崛起，如何去应对这样的关系变化，这是一个很大的富有挑战的问题。这也会带来贸易的不平衡的问题。所以我认为这是一个风险对于中国，对于全世界都是一个风险。
